第15章
察覺到指尖上的暖意源于何處,謝凜一怔,慌亂地想要收回手。
江云舒緊緊牽住謝凜的手,不許他離開。
十指相扣,江云舒嬌小的手掌被包裹在謝凜的掌心,越發(fā)顯得謝凜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
他腕上帶著一串白玉佛珠,竟分不出人與白玉哪個更白。
江云舒低頭看,第一次覺得皓腕凝霜這個詞也能用在男人身上。謝凜的手看起來比白雪更干凈,比白玉更瑩潤。
明明是生死關(guān)頭的權(quán)宜之計,可看到這樣一雙手,江云舒心頭的委屈倏忽便消散了。
謝凜看到江云舒忽然笑了。
鴉羽微顫,漂亮的桃花眼化作兩彎月牙,仿佛春風(fēng)化雨,消融心頭冰雪。
謝凜恍惚記起,他親自動手,便是想從江云舒眼中看到不一樣的眼神。
想看她神魂俱顫,想看她崩潰絕望。
想看生命之光,在她眼中一點點熄滅。
如今,他真的看到了不一樣的眼神,卻和他想的全然不同。
“娘娘想做什么?”謝凜不緊不慢地問道。
江云舒展顏一笑:“掌印毀了我的洞房花燭夜,自該賠給我一個?!?br>
桃花眼中脈脈含情,勾人的笑意雖生疏,但這般純稚與魅惑混雜在一起的神情,最為致命。
謝凜突然來了興致,想看看這雙眼眸還能染上多少種不同的顏色。
他伸手探入層層疊疊的嫁衣之中,靈巧的手指在她腰間輕輕撥弄幾下,里褲輕飄飄地落下,堆疊在纖細(xì)的腳腕上。
謝凜看著江云舒的眼睛,想從中看到恐懼和后悔,卻只見到層層綻開的明媚笑意。
謝凜伸手,輕松抱起這個纖細(xì)輕盈的小嬌娘,大步流星地走出宮殿。
沒有里褲的遮掩,江云舒一截雪白的小腿,在嫁衣下若隱若現(xiàn)。
江云舒眼中依舊不見慌亂,她軟軟地靠在謝凜懷里,手臂勾住謝凜的脖子。
謝凜想看看,江云舒能裝到什么時候。
謝凜就這樣抱著江云舒,肆無忌憚地在皇宮中行走。
一路上遇到的宮女太監(jiān),都早早避讓開,低頭看自己的腳尖,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
謝凜把江云舒抱進(jìn)未央宮。
謝凜的九千歲之名,名不虛傳。
長樂宮與未央宮,居于皇宮的中軸線上,是整個宮中最大的兩處宮殿。
長樂宮乃皇帝居所。未央宮里住的不是太后、不是皇后,是掌印太監(jiān)謝凜。
謝凜抱著江云舒徑直進(jìn)了浴池。
未央宮里的一間浴房,都比江云舒的臥房要大得多。
浴池乃白玉砌就,熱水源源不斷地流進(jìn)來,白霧蒸騰,猶如瑤琳仙境一般。
一炷香前,江云舒身處宛若地獄的宮殿中,一炷香后,她就從地獄來到仙境。
“未央宮沒有宮女,娘娘要自己寬衣沐浴了。”
謝凜的面容隱沒在蒸騰的水霧中,讓她分辨不清是惡鬼還是仙人。
謝凜想,到了這一刻,江云舒總該裝不下去了。
可他又猜錯了。
華美的嫁衣層層疊疊地落下,仿佛翩飛的蝴蝶。
繁復(fù)的首飾逐一被拆下,烏黑的頭發(fā)如綢緞一般散開。
江云舒緩緩沒入浴池中。她不斷用帕子撩起水,嘩啦啦的水聲,仿佛淋在謝凜的心頭。
兩刻鐘后,江云舒踩著白玉階緩步而上,柔聲問道:“可要妾伺候掌印沐???”
謝凜對著那雙水霧迷蒙的桃花眼,褪下從不離手的白玉佛珠。
他只是想看看江云舒能做到哪一步……為何竟到了這一步?
白玉佛珠被隨意地放在浴池邊緣,兩玉相擊,發(fā)出清脆的叮當(dāng)聲。
謝凜俯身,捧著源源流下的熱水,細(xì)細(xì)洗了兩遍手。
注入浴池的熱水微燙,將謝凜白玉一般的手,染上淡淡的粉色。
他伸手,隨意指向浴池邊上紅玉雕成的小榻。
這方小榻本是更衣和小憩所用,江云舒躺在上面,深紅的玉色更襯得她膚白勝雪。
謝凜居高臨下地看著江云舒:“娘娘可想好了?”
“若是娘娘后悔了,臣絕不會強(qiáng)人所難。”
不過是把她送下去,讓下頭的皇帝為她補(bǔ)上洞房花燭夜罷了。
江云舒展顏一笑,主動去牽謝凜的手。
“我怕疼……”她的眼神掃過謝凜修長的手指,“求掌印垂憐?!?br>
-
“睜眼?!?br>
江云舒在謝凜的命令聲中睜開雙眼,看到與平時別無二致的謝凜。
他依舊是紫衣金帶,衣冠整齊,紋絲不亂,冷冰冰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江云舒想,他只要收回手,立刻就能大步流星地走到人前。
謝凜衣冠楚楚的體面模樣,讓江云舒的臉燙得越發(fā)厲害。她不敢去想謝凜手下的自己此時是什么樣子……可她只是稍稍側(cè)臉,便又聽到謝凜的命令。
“看著我?!?br>
江云舒逃無可逃,水霧迷蒙的桃花眼對上謝凜清冷的眼神。
寒潭般的眼眸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身影,讓她看清,在歡海中沉浮的,始終只有她一人。
謝凜看著江云舒的雙眼,直到這時,這雙眼眸中也不見絲毫屈辱。
如一泓泉水般清淺的眼神,謝凜竟看不透了。
“娘娘感覺如何?”謝凜問道。
江云舒沒想到謝凜問得這般直白,她的臉紅得仿佛要滴血,可又不敢不答。
“就像……就像身子泡在水里……”
如果不是身下紅玉小榻冰冷堅硬的觸感始終提醒著她,江云舒真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浴池中。
她像是在浴池中泡太久一般,渾身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溫水輕柔地沖刷著她,一次又一次。
閉上眼睛,她仿佛置身一葉扁舟中,在湖心飄飄蕩蕩。
她十分畏懼的疼痛,竟然沒有感受到分毫。
哪怕在現(xiàn)代,江云舒接收到的信息就是初次會疼,熬過頭兩回的疼痛后才能體會到歡愉。
到了古代,進(jìn)宮前,宮里派來教導(dǎo)她的姑姑仔細(xì)講了一番要怎么伺候皇帝。
教習(xí)姑姑一直強(qiáng)調(diào),初次難免疼痛,一定要忍耐。若是哭哭啼啼壞了皇帝的興致,輕則失寵,重則獲罪!
江云舒聽得小臉煞白,教習(xí)姑姑這么說,必然曾有過因此失寵獲罪的宮妃。她真不敢想究竟會有多疼!
今日,江云舒于絕境之中尋求一條生路,早已做好忍耐一切的準(zhǔn)備。
可謝凜帶給她的感受,竟無一瞬需要忍耐。
謝凜愛潔,床上鋪蓋一應(yīng)都是淺色。身下月白色的錦衾無一絲繡花,仿佛一張巨大的喜帕,承托著夜色中隱秘的歡愉。
她沒感受到一絲痛楚,身下如月色般光潔瀲滟的錦衾,也不曾染上一縷血色。
又一波潮水褪去,江云舒體力不支,昏睡過去。
謝凜收回手,慢悠悠地走到浴池邊,俯身掬一捧水。
浴房外,小童的身影一閃而過。
謝凜叫住小童:“何事?”
小童恭敬答道:“回稟掌印,王公公回話,宮妃們哀慟過度,全都為皇帝殉葬了?!?br>
謝凜:“知道了。”
未央宮中,貼身伺候謝凜竟無一個成人,皆是垂髫小童。
因謝凜愛潔成癖,認(rèn)為年歲愈長,人身上的氣味愈濃。哪怕一日沐浴三次,也洗不掉身上的人味。
小兒身上的氣息尚未污濁,最為干凈,謝凜才允他們貼身伺候。
可是方才……他竟然一路把江云舒抱了回來。
謝凜此刻才驚覺,他竟然沒從江云舒身上聞到令他厭惡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