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成親之后變壞的，還是成親前就這樣？”李二娘子眼中露出一絲惘然：“成親之前，只覺得他對我真的好。那年，正月十五，我跟小姐妹去柳條村看大戲，人多，走散了，鞋也丟了一只，大晚上的差點把腳凍掉，正急得不行的時候遇上他，他脫下一只鞋給我，又背著我走回村里。我那時候年紀小，嘴也饞，他就經(jīng)常上山偷著打野雞、兔子，趁著天黑扔到我家院子里，我發(fā)現(xiàn)了，就跟爹娘扯謊上茅房，跟他隔著籬笆說上兩句話……一來二去的
這時越家其他人都聽見消息進了屋里，越老太太被孫媳婦扶進來，就坐在炕邊上，大嗓門中氣十足的接過了話茬：
“就是說的，陶七啊，你想開些，沒一只腳又怎么啦，命還在，就是大幸事！
“我老太太都瘸了十多年了，連我這小孫女，之前不是也一樣嗎，現(xiàn)在不都活的好好的，你還有兩膀子力氣的漢子，志氣連俺們都不如？就算你那鐵匠的活計不能干了，也一樣種地活人。
她回過頭來，往外頭一比劃：
“這全莊上下，哪個不是苦過來的？以前能熬過去，往后也能，不是俺老太太吹大氣，我這二兒子，天生的仁義，他跟俺孫女救回你的命，還能眼看著你去死去？有他當莊頭的一天，就不能不管你。你聽俺的，得好好活著——”
越天驕連忙保證：“是，陶七兄弟，你且放寬心，莊子上不會少你一口吃的。你傷好之前，就暫且在我這里養(yǎng)著?！?br>陶七漸漸止了大哭，只余抽噎：“是，是，我活著……我好好活著……”
他終于回過神，看著越家上下：
這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把他從那么可怕的妖獸嘴下救下來，把他帶回家照顧。
他保住了命，醒了連一句謝謝都沒說，卻先在別人家里哭鬧起來，逼得別人養(yǎng)著他，真是不知好歹。
陶七一陣慚愧，他歪歪斜斜跪在炕上，要給越天驕磕頭，越天驕趕緊把他扶起來。
陶七流著淚道：“謝謝越莊頭大恩大德！日后必定當牛做馬，報您的大恩！這輩子報不了的，我下輩子也要還?！?br>“陶七兄弟，這話見外了，別說我做一日莊頭，就有職責保你們一日活路，光憑你陶七的人品，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明霜也終于拿定主意，上前來道：“陶七叔，你好好養(yǎng)著身子，等將來，未必不能有重新做鐵匠的那一天?！?br>陶七不知她的言外之意，但看著她卻忽然明白了過來：“?。∧闶瞧鹚阑厣哪莻€——是你救的我？我疼得要死過去的那時候，就覺得，有人給我嘴里喂了藥，還以為是我那姥姥來接我……”
“嗯，是我，你信得過我嗎？”
“信！信！那藥一進嘴，我渾身的傷都不疼了，也不再覺著要死了，真是仙丹??！前些年，隔壁村的王財主被狗咬破了肚子，去縣城找羽衣提點花了二十兩銀子求的藥，也要半個多月才能下床，比這仙丹差遠了，我陶七的命，也不值這一顆仙丹啊……”
他是皇莊上的罪奴，連命都不是自己的，哪里有錢能報答這顆仙丹呢？
“你能活下來，這顆丹藥就值了。”明霜不愿他再糾結這個，“別多想，休息吧，一會兒吃些東西就好得更快了。”
陶七感恩戴德的重又躺下。
想到明天就要上山了結種種恩怨，明霜便去找李二娘子談心：“芳姐姐，你對家里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想要繼續(xù)過，想和離，還是別的？”
李二娘子凄然一笑：“我？我只想回到當初，情愿從來不認識這個人?！?br>明霜心里倒也有些疑惑，于是問：“姐姐，當年你爹娘想來是很疼你的，我看那李二家里窮得叮當響，又不做正經(jīng)營生的，當初你家里怎么就把你嫁給了他？”
李二娘子聞言，眼圈兒紅了，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但感于明霜救命之情，還是小聲說道：
“當年，是怪我瞎了眼，人也傻，被他花言巧語哄了……答應了嫁給他，還勸動了我爹娘，他才敢去家里提親的?！?br>“他是成親之后變壞的，還是成親前就這樣？”
李二娘子眼中露出一絲惘然：
“成親之前，只覺得他對我真的好。那年，正月十五，我跟小姐妹去柳條村看大戲，人多，走散了，鞋也丟了一只，大晚上的差點把腳凍掉，正急得不行的時候遇上他，他脫下一只鞋給我，又背著我走回村里?！?br>“我那時候年紀小，嘴也饞，他就經(jīng)常上山偷著打野雞、兔子，趁著天黑扔到我家院子里，我發(fā)現(xiàn)了，就跟爹娘扯謊上茅房，跟他隔著籬笆說上兩句話……一來二去的，就……”
“結果成親之后，他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不，是從人變成了畜生?！?br>“先是我跟別的男人說事，他就打我；再來，飯做得咸淡不合口，或是衣服補得不整齊，也要打我；最后，就不問青紅皂白，啥也不因為也打……”
“他提親時，我那么歡喜，咋能想到后來他變成這個樣??！”
李二娘子終于忍不住雙手掩面痛哭起來。
明霜卻聽出了不對勁：“姐，你等等，你說，他把鞋子給你，然后又背著你走回來的？”
“是，是啊。”
“正月十五，天寒地凍的，他不穿鞋，怎么可能背著你走那么遠？像你說的，腳還不凍掉了？”
“這……我，我沒細想，以為男人都皮糙肉厚的……”
“怕要不是提前準備好了算計你，就是另有隱情?！?br>“這，這，咋會這樣呢?！崩疃镒舆B淚都流干了，臉上表情呆呆地。
明霜干脆借機直說：“芳姐，他前頭待你的情意，八成也是假的，想明白了是好事。我現(xiàn)在就是要你拿個主意：實話說了，和離還是做寡婦，你選一個吧。”
“啥？做，做，寡婦？”李二娘子手足無措起來，驚惶地看看前后左右，“要他，死？”
她說到最后幾個字，聲音已壓得幾不可聞。
明霜點頭：“也就是這兩條路了吧，不然他遲早打死你?！?br>“我，這……和，和離罷，總歸夫妻一場。”
明霜也不會強勸她李二該死，便依了她，自己去了李二家，見他已能一瘸一拐的行走，開門見山道：
“李二，明日到了山上，芳姐要在山神面前同你和離，你若同意，明日早些過來?！?br>李二登時大急：“我不同意！她是我婆娘，我不休她，她哪也別想去！”
“你若不同意，那就在山神爺面前自己陳說明白，不然等從山上下來，她就不是你家的人了?！?br>“這，不行！肯定不行！我明天非得在山神爺面前，讓這女人死了這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