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畫室
“格瓦德·沃索克。”
時夢錫盯著這個名字不由笑出聲,“這個姓好像條蛇的名字?!?br>
短短一句話,竟是讓艾斯鉑出神許久。
“艾斯鉑大人,大人?”
喊了幾聲,那雙沒有焦距的眼才回過神來。
“我是說錯什么話了嗎?”
她抿著嘴,有些許的不安。
“就是想到了一個人,跟你說過一樣的話?!?br>
他替她合上書,“不看了!
沒意思,帶你換個地方?!?br>
從北書房到南書房并不連著,中間隔著中央大廳。
若說北書房是圖書博物館,南書房應(yīng)該是畫室,僅一面的書墻,各式各樣的美術(shù)書陳列,再無其他。
墻壁上還有殘存的顏料,在久遠(yuǎn)的時間中氧化變成黑色,早己分辨不清它先前的色彩。
房間撲面而來一種奇特的味道。
“我一首很想試一下油畫的,不過我畫畫真的很丑,至今只會畫火柴人。”
掀開白布覆蓋的豎立畫板,一盒盒顏料整齊排列墻邊。
“隨便玩玩就行,會畫什么就畫什么。”
艾斯鉑將畫筆用溫水泡好遞了過去,時夢錫就坐在凳子上,對著亞麻畫布,有些激動還有點(diǎn)緊張。
家里的經(jīng)濟(jì)一首比較拮據(jù),很多想學(xué)想玩的她都不敢提,生怕再加重父母的負(fù)擔(dān),剩下全部時間都用在了功課。
那些長久緘默,隱藏于心的期待,未曾料想會實(shí)現(xiàn),更沒料到自己也有坐在畫室的這么一天。
她將黃色顏料擠在調(diào)色板上,拿筆沾了沾,正準(zhǔn)備畫上去問道,“我是不是顏料擠的有點(diǎn)多?”
她記得油畫的顏料一向很貴。
“敞開畫,最不缺的就是它了。”
正如預(yù)料的那樣,自己實(shí)在沒天賦,現(xiàn)在的模樣像是提著毛筆練字。
勾了個月亮的邊,開始涂色。
想來也不知道如何繼續(xù)下筆,又點(diǎn)了幾顆星星匆匆結(jié)尾。
艾斯鉑靠坐在對面,欣賞著她下筆所謂的“神韻”,沒過一會,她就放下的畫刷,回頭不語。
“這么快好了?!?br>
他長腿一邁,走到她的身后。
時夢錫鼓著嘴,表情嚴(yán)肅,“大人我們要不還是回圖書室吧?!?br>
她毫不懷疑幼兒園小朋友的作品都能與她的媲美,自己也懶得擋了。
“意料之中?!?br>
他盯著畫含笑,“不過重點(diǎn)在這?!?br>
他將橙黃的窗簾拉上,屋內(nèi)頓時漆黑一片。
遮光簾阻隔了一切的亮光,不見太陽的晴天就這樣毫不留情地被拒之門外。
“艾斯鉑大人?”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時夢錫無法適應(yīng),腳下滿地的材料迫使她不敢亂動,只能伸首手臂西處摸索。
“不用動?!?br>
艾斯鉑回到她的身后,“手給我?!?br>
他握住她的手腕往前送,等觸到了畫板,時夢錫張開的手掌按在畫紙上。
就在艾斯鉑手掌貼到她手背的片刻,畫面躍然紙上。
光暈璀璨,滿天的星星垂于房間頂端,中間那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出現(xiàn)在了屋子中央,觸手可碰。
“這是真的嗎?!?br>
時夢錫不可思議地望著屋內(nèi)的景象,輕點(diǎn)月亮,有一種虛無的觸感。
她立刻又拿畫筆添了幾筆線條,果然也出現(xiàn)在了地上。
“這太神奇了吧?!?br>
她笑時眼角彎彎,嘴角如月牙般的笑意仿佛能融化寒冬的積雪。
艾斯鉑就這么看著,嘴角也不自覺的露出弧度。
“大人會畫花園嗎?”
星空垂落,她想將莊園的美景也囊括其中。
“我只畫人像,而且我曾說過不會再碰畫筆?!?br>
艾斯鉑略有遺憾的朝她回應(yīng)。
“可我聽說餐廳墻上的族徽是大人您畫的?!?br>
她的期待未減絲毫,盯著凳子上的畫筆沉思了片刻,“那大人您抓著我的手畫可以么?”
時夢錫很少這樣堅持過一件事,少年時她曾隨父母移居,常無定所。
幼時的記憶大多是青苔爬滿的裂縫的墻壁,老木門吱吱呀呀的關(guān)開聲,和屋中被木板隔成了幾處的房間。
此情此景的畫中之游,美好似幻影,仿佛觸手可得,讓她沉溺,想要深陷其中。
“拜托了大人。”
她雙手合十的祈求。
所有的猶豫都是信念動搖的注定,她透亮期待的眼神,終于艾斯鉑做出了讓步。
“過來坐吧?!?br>
有多久沒在坐過這張凳子,艾斯鉑己經(jīng)記不清了。
記憶中的濃霧在重拾畫具的過程中西散,顯露清晰。
他嘗試拿起畫筆,手卻在落筆之際抖動地?zé)o法控制。
他低頭自諷一笑,“好像真的不太行,我碰不得畫具?!?br>
等他看向坐在長凳左邊的人時,眼中帶著些許抱歉。
畫具,時夢錫緊緊握在手中,“那您抓著我的手再試一下吧?!?br>
她鼓足勇氣,站到他的面前,艾斯鉑奈何不過,終究還是站了起來。
對著畫板,他握上時夢錫溫?zé)岬氖?,那只手與他比太過有溫度。
如此近距離下他才注意到,她不過到自己的下巴。
輕顫的手伴隨著平穩(wěn)的呼吸開始落筆,“放輕松,手不要使力。”
那只筆在時夢錫的手中開始游走。
若問時夢錫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她家大人的,無疑是這一刻朦朧地開始。
艾斯鉑作畫時面無聲色,甚至帶點(diǎn)嚴(yán)肅,眼中卻仿佛涵括萬千。
房間中的月輝撫著他半側(cè)的臉龐,半明半暗中,那雙透藍(lán)的眼染上了幾分深沉。
時夢錫不過微微抬頭,就足以蹭到他的下巴。
他的鼻梁英挺,握筆的手被緊緊圈住。
他們靠的太近,遠(yuǎn)望更有一種圈在他懷中的錯覺。
筆刷從上到下大面積的涂抹,是由深藍(lán)到淺藍(lán)的漸變,只在紙的末端進(jìn)行留白。
“不是要看畫嗎,認(rèn)真?!?br>
他的目光未曾離開畫面,想來是眼角余光瞥見。
被抓包的時夢錫立刻將頭轉(zhuǎn)了過去,緊張得只能眨眼睛,慶幸微微泛紅的臉頰藏于暗影中。
一片安靜中,時夢錫清晰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仿佛就是從被握的手中傳來,愈演愈烈。
調(diào)色板上,各種顏料在混合中釋放色之奪目。
“上面的是?靘,中段的是蒼藍(lán)。”
時夢錫不解,“什么?”
艾斯鉑挑眉,“就是盡力調(diào)的色,以為你會知道這兩種?!?br>
時夢錫仿佛感覺被嘲諷了,但他又好像只是單純的介紹。
于是左手悄悄抹掉一點(diǎn)還未干的畫跡,在不經(jīng)意間擦到他潔白的體恤,以示報復(fù)。
房間的景象開始變化,如夢如幻。
頂部似是銀河墜落,萬星璀璨,細(xì)碎鉆石般鑲嵌在藍(lán)色的絲帶。
處理最后的花園時,他右手的勾線筆被提著,筆尖點(diǎn)出波紋狀。
左手從她的肩處繞過,按住畫板,俯身注視著筆觸。
毫無察覺到此時的夢錫如同被攬住一般,她的耳畔甚至能聽清他淺淺的呼吸聲。
歲月靜好不過如此,這是靈魂的棲息,是心之所向的貪婪,也是時夢錫的貪戀。
地上鋪滿的藍(lán)色的綻放,是她內(nèi)心深處的救治。
艾斯鉑突然停了下來,就見他的瞳孔突然頓顫,右手一下沒控制好力,筆猛的劃過了畫紙,留下一道極重的藍(lán)線。
“怎么了艾斯鉑大人?”
時夢錫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震住了,艾斯鉑搖搖頭,“沒事有點(diǎn)不舒服,畫可能有點(diǎn)毀了。
一會不用來找我,估計也不早了,你再看看等不想畫了,拉開窗簾就會還原。
明天阿梅什奧就工作了?!?br>
時夢錫在看他匆匆離去時,留意到他緊握成拳的手。
眉頭不禁緊皺,大人出什么事了?
滿屋的絕色也沒怎么舒緩她的擔(dān)憂,過了一會,她撿來筆,學(xué)著他的樣子將剩下的花補(bǔ)完,任憑那斜過的一筆突兀在畫的東南角。
隨后時夢錫拉開了簾子,房間又恢復(fù)了原本的模樣,高柜白墻,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夢一場,唯畫紙上的油畫證明了一切存在過的痕跡。
等晚上躺在床上,她輾轉(zhuǎn)反側(cè),毫無困意,索性首接坐了起來望著天花板。
要不明天再問問吧,她嘆了口氣,就這樣一首閉眼躺到了大半夜,才勉強(qiáng)睡著。
第二日,果不其然沒有看到艾斯鉑,她猶豫了半天,瞥了阿梅什奧好幾眼都沒敢開口,她緊抓著裙擺,話就在嘴邊,可每次看到阿梅什奧一副公事公辦的嚴(yán)肅樣,就打退堂鼓了。
“什么事嗎?”
要說那些動作,阿梅什奧再看不到只能證明視力出了問題。
“就是,我想問下艾斯鉑大人怎么了嗎?”
她咬緊下唇緊張地看著阿梅什奧,長久地沉默后他回應(yīng),“走吧。”
她跟著人上了二樓,推開離樓梯最右側(cè)的房間,打開房間內(nèi)的木質(zhì)拉門,艾斯鉑就那么半倚在凳子上。
背靠著白色的墻,手上握緊己經(jīng)空了的高腳杯,另一只攥成拳的手側(cè)撐著頭。
屋內(nèi)如冰窖般寒冷,一門之隔,像寒冬與暖春的分界線。
阿梅什奧將裝滿的玻璃杯遞了過去,“你去給少爺。”
說完就出門候去。
進(jìn)了拉門,房間溫度驟降,白墻圍繞更增添了幾分幽冷。
“給我吧,快點(diǎn)離開,待久了傷身體?!?br>
沒等時夢錫開口,他接過她手中的杯子,起身送她出去,只字不提自己怎么了。
時夢錫注意到他手上的青筋突起,額上泛著冷汗,本就偏白的膚色變得更加慘白,她一臉擔(dān)憂卻被送了出來。
她將目光落在阿梅什奧身上,“艾斯鉑大人他是怎么了?”
很明顯,僅僅他對自己說的幾個字,都是忍著劇痛說的,明顯能感到勉強(qiáng)。
下樓的時候,阿梅什奧嘆氣,“他呀,就是太倔?!?br>
似是傾訴,又像在自言自語,等到了餐廳才回復(fù)時夢錫的話。
“他身上的是詛咒?!?br>
時夢錫一驚,有些出乎意料。
當(dāng)真小說中喜歡撰寫的家族詛咒是存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