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試讀
他們“鬼鬼祟祟”的原因就在于他們的階級成分是地主,何況這二人一個是老地主,一個是地主崽子呢!
這祖孫二人的接觸若被人發(fā)現(xiàn),即使趙強隱瞞的秘密不被揭穿,周仁貴也會被扣上一頂拉攏腐蝕知識青年的“帽子”。
萬一趙強隱瞞家庭出身一事被揭穿,恐怕這二人就會被看做是密謀顛覆“無產(chǎn)階級專政”了。
事關重大,趙強來不及多想,隨即閃身進了舅爺家的院門。
舅爺家的宅院兒己不似他爺爺講述的那樣風光了。
趙強心里明白,周家當年高門樓的深宅大院早被政府分了,現(xiàn)今能有這三間土房讓他一家人茍且生存己是他們的造化了。
因此,趙強并不詢問舅爺一家的生活境況,只是拉起周仁貴的手,叫了聲,“舅爺”,就要解釋初到時未與他相認之事。
還未等他開口,趙強的舅奶奶和大叔周燦、大嬸韓鳳都到院子里來迎接他這位貴客。
眾人拉著他問這問那,一時間搞得他不知該先回答哪一位的問題。
“媽了個巴子的,都別瞎嚷嚷了,等進了屋再慢慢嘮吧?!?br>
周仁貴可能是因為趙強沒忘記他一家,還敢與他家接觸而歡喜,他說話時,臉上一首帶著笑意。
盡管他在外面是被管制的對象,可在家里仍舊是說一不二的“皇上”。
他話音一落,一家人都安靜了下來,舅奶奶帶頭向屋里走去,邊走邊低聲說:“對,對。
咱們見面可別讓外人看見,這若是讓外人抓住小辮子,咱一家遭罪不說,人家老趙家的孫子也得跟著受連累,快進屋里說話兒。”
周燦默默無聲地拉起趙強的手,轉身就向屋里走。
屋里本是點著明亮的電燈的,他們一進屋,燈就被周燦隨手關了,屋內(nèi)頓時一片漆黑。
“快掛上窗戶簾子,我好開燈。”
周燦的手仍拉著電燈的開關,對先一步進屋的妻子韓鳳神秘地說。
“唉,這一眨眼,你都成人了,你奶奶沒福??!
她死得太早了?!?br>
隨著電燈重新亮起,舅奶奶看著趙強就叨咕了起來。
“給我孫子倒點水兒吧,也不知他吃了飯沒有?!?br>
周仁貴對兒子周燦邊說,邊點上煙袋吸了起來。
“別忙了,一會兒我回大院再吃。
舅爺,你現(xiàn)在還好吧?
我爺爺時常念叨你呢?!?br>
趙強不好首言心里話,只與周仁貴寒暄了一句。
“你爺爺咋樣???
媽了個巴子的,他倒是在家里呆得消停,就不知道我想他嗎?
唉,這年頭兒,我倒是想去看他,就是被人管制著,哪兒都不能去?!?br>
周仁貴拉趙強坐到炕沿上,臉上現(xiàn)出氣憤的神情。
“我爺爺身體倒是挺好的,就是單位不讓他退休,依舊讓他上班干活兒,說是要讓他好好改造改造……你小子下鄉(xiāng)去哪兒不好,咋偏偏跑到靠山屯來了?”
周燦不待趙強把話說完,就關切地問。
趙強苦笑了一下,說出了心里話:“我哪兒知道我們學校咋就把我分到這兒來了!
方才我在汽車上看到舅爺,才知道是被分到了靠山屯。
以后你們千萬別把咱們的關系說出去,我在上中學以后,填寫各種登記表的家庭出身一欄,我都填的是中農(nóng),我……你隱瞞了成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呀!”
周仁貴一家都吃驚地看著趙強。
“沒辦法!
上小學時,我爸給我填寫登記表,凡是家庭出身一欄都填地主,結果讓同學罵了我六年小地主兒。
上中學后,我看沒有小學同學跟我分在一個班,就自作主張地填了中農(nóng)。
這一眨眼六年過來了,還真沒人發(fā)現(xiàn)我填的家庭出身有啥問題?!?br>
“但愿你別露餡兒,這事萬一要讓別人知道了,你小子可就……”周燦嘆息著,臉上露出一副擔憂的神情。
趙強把心中的秘密和盤托出后,知道舅爺一家自會為他保守秘密,心中安穩(wěn)了許多,也輕松了許多。
因恐回去晚了讓人生疑,所以也顧不得喝上一口大嬸韓鳳為他倒的水,就急匆匆的逃回了知青大院。
“你干啥去了!
我們的大秀才!
你真是……讓大伙都等你……”面對于楠楠的埋怨,趙強不敢多言一句,只得陪著笑臉,表示歉意。
“吃飯吧!
今晚是我們這個革命集體來到廣闊天地里吃的第一頓飯,大伙都上桌兒來吧。”
馬衛(wèi)軍可能是對于楠楠成見很深,他一聽于楠楠說話就反感地首皺眉頭。
劉媛躺在炕上,聽見于楠楠召集大家吃飯,硬撐著坐起身來,附和著說:“來吧,咱們一齊吃飯!
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一種新的生活己經(jīng)開始了,讓我們都記住今晚這頓晚餐吧!”
于楠楠撇了撇嘴,笑了一下,說:“還是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呢,嬌小姐說話總是……劉媛說的是實話,是人話!
來吧,咱們吃飯,少說廢話?!?br>
馬衛(wèi)軍終于忍耐不住,打斷了于楠楠的話,語氣中飽含著對于楠楠的不滿。
于楠楠生性爭強好勝,哪能容忍馬衛(wèi)軍一再的挑釁自己?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變成了怒目圓睜的嘴臉。
指著馬衛(wèi)軍質(zhì)問:“誰說的是人話?
你說誰不說人話?
馬衛(wèi)軍你別欺人太甚!
我忍你很久了,你別以為……”趙強見他二人爭執(zhí)起來,眼看矛盾就要被激化,忙勸解說:“你倆都少說兩句吧,兩個班長怎么帶頭鬧起矛盾來了?
你們有啥分歧,等明天冷靜下來好好談談,何苦非要在吃飯的時候爭吵!”
馬衛(wèi)軍、于楠楠二人還算給趙強面子,聽他這么說,就都不吱聲了。
于是,這八個人就在沉默中吃完了在廣闊天地里的第一頓晚飯。
夜深人靜,趙強盡管經(jīng)過一天的長途勞頓,躺在火炕上還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他在想自己今后該如何與靠山屯生產(chǎn)隊的貧下中農(nóng)相處,如何與另外七名同學相處,才能使自己保守住家庭出身的秘密并能在知青中脫穎而出,在政治上迅速進步,真正實現(xiàn)在廣闊天地里大有作為的宏偉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