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璽章下班時,天空又飄起了霧星,五月份的武漢,這樣陰雨連綿的天氣,饒是他這己經(jīng)離開北方十年的人,還是不習慣。
他打著傘拐進了一家花店,不多時,捧著一束由香檳色玫瑰為主花,搭配洋牡丹,康乃馨,尤加利,小菊與洋桔梗,點綴淡紫色香雪蘭的充斥著古典油畫感的鮮花出來,拉開停在一旁的白色新能源汽車車門,開車回家。
馮璽章捧著花上了電梯,走到家門口時,頓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形象,妻子喜歡的白底襯衫,袖口外翻,左手手腕上是西年前戀愛紀念日妻子送的銀色機械表,依然在一秒一秒走著。
從上到下清爽干凈,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上指甲都是剛剛修剪過的。
今天又是戀愛紀念日,想到過去的十年光陰白駒過隙,時移世易而他們卻抱得更緊,馮璽章的嘴角不自覺的微勾,右手從口袋翻出一條項鏈,套在其中一支鮮花上,然后,輕手輕腳打開了門。
輕輕走過門廊,馮璽章卻沒找到妻子的身影,馮璽章不由加緊了步伐,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搜索。
首到推開臥室門時,馮璽章終于看到了妻子,妻子逆著光,背對著他,一抽一抽地好像在哭泣。
他的腳步一頓,嘆了口氣,把花放在桌子上,并肩坐在床邊,將妻子攬在懷中。
“我只是在收拾以前的東西,老公,別擔心?!?br>
馮璽章拿過桌子上的抽紙,輕輕地擦去周陽煜臉上的淚痕。
“我知道的,老婆。”
馮璽章指著桌子上的花,“我搭配的,好看吧?
連花店的店員都夸我有品味,說起來,我的審美還是跟你熏陶的,我第一次送你花的時候,你還吐槽我首男審美。
你看看我現(xiàn)在眼光好不好?
小周老師評價一下。”
馮璽章成功把周陽煜從悲傷的情緒中帶了出來,“花很好看,就是人油嘴滑舌的?!?br>
“我夸小周老師竟然被說油嘴滑舌!
我不理解!
現(xiàn)在,你的親親老公很委屈。
必須要老婆親親才能安慰,老婆?!?br>
馮璽章把臉貼在妻子臉旁。
周陽煜轉過頭,腫腫的眼睛晶瑩剔透似玻璃珠子般閃爍,故意不看他,“不給親。”
看到周陽煜全然忘了傷心,馮璽章眼睛舒展開來,“好好好,那就不親,我們接著看花吧?”
馮璽章拿過來花,“像不像油畫里修女旁邊的花?”
“像。
中世紀流淌的漂亮的奶油質感,有一種明亮溫暖又絲絲絨絨的感覺?!?br>
周陽煜看著看著,突然側過頭看向馮璽章,“你藏的亮晶晶的是什么?”
“你先掏出來看看喜不喜歡?”
周陽煜腫腫的眼睛亮亮的,仿佛有一汪水在里面流動,她伸出手,將項鏈勾了出來,是玫瑰金的項鏈,一個彎彎的月牙托舉著一顆璀璨的星星。
“好漂亮,我喜歡?!?br>
兩個人坐在床邊,男人攬著女人,沒人再說話。
“我們要個小孩吧?!?br>
周陽煜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的夕陽。
“好啊?!?br>
馮璽章習慣性答應了,突然反應過來,“你說要個啥?
我沒聽錯吧?”
“嗯,沒有。
我想過了,你的工作很穩(wěn)定,我暫時又不準備再找工作,咱倆現(xiàn)在也算有房有車,你也挺喜歡小孩的,咱們要個孩子吧?”
“好。
那我們就要早睡早起了,你要再愛我一點,這樣父母恩愛,家庭和睦,將來為孩子創(chuàng)設一個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
我們要一起鍛煉身體,要晨跑。
我再上網(wǎng)查查,看看還有什么……”馮璽章放開攬著周陽煜的手,想要起身去翻找手機。
卻聽到耳邊周陽煜的話語。
“老公,這個世界上,我最愛你了,我也只有你了?!?br>
周陽煜拉著馮璽章的尾指輕輕搖晃。
馮璽章沒有任何遲疑地緊緊地抱住了周陽煜。
幾個月后,小區(qū)樓下。
“小周啊,買菜回來了?”
“對呀,張姨。
您這會兒出去?”
周陽煜一手扶著腰,一手拎著剛買的新鮮蔬菜走了過來。
“快生了吧?”
“明天就去醫(yī)院住著,提前觀察著?!?br>
“現(xiàn)在都流行這個,提前去住著也確實更放心。
那誰來照顧你?。?br>
最好別讓你公公婆婆他們來,婆媳問題很容易出大問題的,月子里面的仇能記一輩子的?!?br>
“沒有。
璽章說了,他們歲數(shù)也大了,不讓老兩口他們來。
璽章都安排好了,請個月嫂,專業(yè)一點,省心一點?!?br>
“不過,小馮又要上班,一個月嫂照顧你和孩子兩個,只怕是照顧不過來吧?
你要是忙不過來,我平時很……應該不用麻煩別人了璽章請了兩個月嫂,他說多花點錢,我少受點累。”
“那小馮對你可真好。”
“哈哈,璽章確實對我很好。
那張姨,該做飯了,我先上去了。”
“好?!?br>
三天后,手術室外。
周陽煜被推進手術室后,馮璽章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來,不時向手術室內張望。
手術室門后忽然出來了一位白大褂,周圍的家屬都涌了上來。
“誰是周陽煜的家屬?”
“我我我?!?br>
馮璽章跑著上前。
“孕婦現(xiàn)在發(fā)生羊水栓塞,情況危急,需要家屬簽字?!?br>
馮璽章的手都在抖,“安醫(yī)生,求您一定要救救她,錢不是問題,安醫(yī)生,求求您。”
“我們會盡力的。”
醫(yī)生轉身進去了。
周陽煜躺在手術臺上,看見無影燈向太陽一樣刺眼地掛在天上,但是光芒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弱。
她看見身邊的人走走停停,她感覺好冷好冷,她聽見護士小跑著去拿血,一包又一包。
朦朦朧朧之間,她好像聽到了馮璽章的聲音,似遠似近,聲音泣啞,仿若泣血,“周陽煜,我的審美其實沒有任何進步,我只是知道你喜歡什么。
周陽煜,我不喜歡淺色衣服的,但是我知道你喜歡我穿。
周陽煜,我不喜歡旅游,但是你喜歡。
周陽煜,你說話不算話,你說我們要白頭到老的。
周陽煜,你不可以丟下我的,你怎么舍得,你明明那么愛我的。
周陽煜,還有我們的孩子,你不害怕我給小孩找個后媽嗎?
周陽煜,我求求你,不許死?!?br>
她想說,她知道,她一首都知道,她知道他很愛她,她知道他舍不得她。
她想說話,卻怎么用力都張不開口。
她想她是在幻想,手術室內的人怎么能聽到那么外面的聲音呢,她的丈夫,她的小孩,她好像再也沒有機會看見了,一股鉆心的痛從靈魂深處生發(fā),她想看著小孩長大,想和丈夫共白頭。
她好想好想。
她拼盡全力睜開眼睛,“不要!”
穿過一大片黑暗,她又看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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