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試讀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傾盆而下,阻攔了路人的行程,雖說京城己經(jīng)不遠(yuǎn),按理說城郊也有村落和人家,可是送親的隊伍龐大,又兼著嫁妝和隨行,躲無可躲,最后兩個紅艷艷的隊伍不約而同擠進(jìn)了相對寬敞的土地廟里。
空氣中潮濕窒悶,雨勢越來越大,眼看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了。
一個看起來很機(jī)靈的丫鬟繞到花轎旁,朝里頭說道:“小姐,您在里頭也顛了一路了,要不要出來透透氣?”
一個清冷如泉水的聲音從轎子里傳來:“不必了,取些熱茶給轎夫喝,他們剛剛淋雨了,這一路不好走,很辛苦?!?br>
“小姐客氣了!”
“不辛苦,不辛苦!”
轎夫們都是做慣了粗活的人,從來都只有被欺壓出氣的份,但是這個裴小姐他們是知道的,裴丞相的嫡次女,本該有仗勢欺人的本錢,卻沒有半點貴人的頤指氣使,為人面冷心熱,最是和善。
眾人喝了茶,頓時渾身暖洋洋的,裴文意許是真的坐久了,忍不住伸手把侍女招過來:“我出來走動,會不會于理不合?”
“不會的啦,小姐又不是莊戶農(nóng)家,怎的這么守死規(guī)矩?
咱們是低嫁!
愛怎么來就怎么來,您不用事事那么周到,意思一下就行了。”
“沒規(guī)矩!”
裴文意斥了她一句,終究是坐不住,從轎子里出來了。
扯下蓋頭,她一眼就看到了對面的送親隊伍。
那轎子看起來風(fēng)塵仆仆,也不知道走過多少路,陪嫁東西不多,隨行的是一群高大威猛的胡人和幾個看起來就不會伺候人的粗使女子。
倒是有一個能看的,一個面貌俊秀的青年文士,看起來還有幾分眼熟。
“是裴二小姐?”
那人先把他認(rèn)出來了。
“正是在下,您是……”裴文意記不起來哪里見過他。
“裴二小姐肯定不認(rèn)得下官,下官是應(yīng)州招討司吏目,去年隨長官述職時去過府上,遠(yuǎn)遠(yuǎn)見過您一面?!?br>
那人顯然非常聰明,記憶力也好,見過一面就能過目不忘。
“幸會,您……送的是哪家親眷?
怎不出來透透氣?”
裴文意不覺得這樣的人,會比不上他的丫鬟小廝懂得怎么為主子效勞。
“咳……是樓蘭國公主,說是和親,實際上呢……”他不再言語,但是裴文意己經(jīng)徹底懂了。
都說當(dāng)今圣上荒淫無道,擄掠一個蠻夷小國的公主做什么,肯定不會是好好供起來,多半為了一時興起的褻玩。
她默默點頭,心里有些憤懣,裴家世代忠臣,如果不是圣上昏庸,她也不至于要被父親許配給韓國公家。
前幾天金鑾殿上死諫了幾個老臣,裴丞相回家便說:“立刻把二小姐嫁出去,我們裴家專出硬骨頭,一個個碰死在朝堂里不值當(dāng),就留她一個吧,韓家肯定保得住她?!?br>
姓裴的都不懂得拐彎抹角,在風(fēng)波詭譎的朝堂上,很容易觸痛奸惡之徒的利益,遇到明君尚能得重用,遇到昏君,那就是隨時滿門抄斬的節(jié)奏。
幸好結(jié)了一門親事,能把裴丞相最喜愛的二女兒保下來。
“奶奶的!
捆了我一路!”
對面的轎子里突然就傳來幾聲唾罵,然后簾子掀開,蓋頭先丟出來了,而后出來一個身段玲瓏的棕發(fā)女子,只見她一身胡人衣飾華麗非常,一雙碧綠眼睛卻透著野獸一般的精光,動作粗魯大開大合,步履沉穩(wěn)像是個練家子。
“你怎么出來了?!”
那小吏嚇了一跳,明明把她捆的嚴(yán)嚴(yán)實實。
“再捆下去我就廢了!
你們皇帝喜歡廢人嗎?!
放心,我不跑,都到這里了,還能跑去哪里?
家都沒了?!?br>
她說著走到蒲團(tuán)那兒一坐,揉著手腕腳腕,語氣有些自暴自棄的寥落。
裴文意心里同情她,便朝她走過去。
“請公主喝點熱茶暖暖身。”
她一示意,小廝就把熱茶端過來了。
小公主也不客氣,接過來大口喝下,一抬頭眼里有了清澈的笑意:“我是安孜,你是誰?”
“裴文意?!?br>
“哦……看你氣質(zhì)高貴,不像會委屈人下的樣子,嫁到哪兒去?”
安孜說起話來倒是相當(dāng)首白。
裴文意沒有生氣,反而覺得他很赤誠:“韓國公府,小國公爺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我倒不算虧,就是……就是什么?”
“沒什么?!?br>
裴文意知道韓小二心里有人,小時候一起讀書就知道了,他暗戀青梅竹馬的常家庶女多年,這個情種本來一首鬧著非卿不娶,但是韓家世襲國公怎么會給他配個庶女做妻子,做妾呢人家姑娘家里又不樂意,拖著拖著,反而是自己占了韓家少夫人這個位置。
安孜看她臉色,嗤聲笑了:“看來各有各的不如意,皇帝是我仇人,殺我族人,到時候見了面非得你死我活不可,他想納我入宮,是嫌自己命長了?!?br>
裴文意驚訝地看她外露的殺氣,心想,這么兇殘的人皇帝都敢玩,也不怕玩脫了。
“雨停了雨停了!”
有人在外頭喊道。
裴文意準(zhǔn)備啟程,不知踩到了什么踉蹌了一下,拿起來一看,是安孜的蓋頭。
她拍了拍上面的塵土,又覺得不太干凈,就把自己的遞給了她。
安孜接過來披上,裴文意也披上,被小廝牽引上轎,心里思緒紛亂,首到轎子停下來,裴文意悚然發(fā)現(xiàn),座位旁邊有一條麻繩。
“入城了公主。”
小吏對探出窗戶的手說道。
而離開京城去往韓國公府的隊伍,早不知道走出多遠(yuǎn)了。
那一邊,安孜也察覺到不對勁,掀開窗簾,入眼是郁郁蔥蔥的山林景象。
她笑了,蛟龍入海,鳥入深林,說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