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試讀
夜色漸漸深了。
云初看完最后一本賬,抬眸看向門口,果然就見謝景玉走了進(jìn)來。
他一身官服,很明顯在外忙完回家后,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被老太太喊過去,然后就直接來她這里了。
“夫君過來,是為了賀氏的事吧?!痹瞥跽酒鹕恚百R氏差點(diǎn)害死一條人命,不送她見官已是謝家仁慈,希望夫君別寒了陶姨娘的心。”
謝景玉臉上滿是疲累,他喝了一口聽霜端上來的清茶,聲音沙啞道:“安哥兒娉姐兒還有惟哥兒是她看著長大的,將她發(fā)賣出去,我擔(dān)心會讓三個孩子心中有根刺……”
云初嗤笑:“夫君就不怕陶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心中有根刺嗎?”
謝景玉啞然。
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能和安哥兒相提并論嗎?
安哥兒是他的長子,和他小時(shí)候一樣,讀書特別厲害,可以說是青出于藍(lán)而更勝于藍(lán)。
謝家未來能走到哪一步,全靠安哥兒了。
“不如這樣吧?!痹瞥跄樕下冻鲂σ?,“既然幾個孩子這么維護(hù)賀氏,夫君也如此信任她,那就讓她做賀姨娘吧。”
謝景玉臉色一變:“我對她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夫人莫要開玩笑?!?br>
云初眸色幽深。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謝景玉承認(rèn)和賀氏暗通款曲,才能保住賀氏。
可,謝景玉卻果斷拒絕讓賀氏為姨娘?
難不成,是想等她死了,讓賀氏直接做當(dāng)家主母嗎?
可,一個妄想做當(dāng)家主母的人,會在此之前甘愿為奴為婢么?
“謝府東南角有個小廟,讓賀氏在廟里修行吧?!敝x景玉捏了捏眉心,“我會給她禁足,三年內(nèi)不得踏出小廟半步?!?br>
云初故作猶豫,許久之后才點(diǎn)頭:“那就依夫君所言吧。”
從最開始,她就沒打算將賀氏趕出謝家。
只有將賀氏放在眼皮子底下,逼得狗急跳墻,她才能查到想知道的東西。
“多謝夫人?!敝x景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夫人為謝家如此操持,為夫感激不盡?!?br>
他上前一步,邁到了云初身前,正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云初突然后退,避開了他的碰觸。
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那天她拼命洗手的場景,他再一次意識到,她嫌棄他。
所以,她能毫不費(fèi)勁說出讓他納賀氏為姨娘。
這個認(rèn)知,讓謝景玉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情緒縈繞。
他收回手,溫潤開口道:“聽說皇后娘娘病了,正在四處尋神醫(yī)治病,若有機(jī)會,我請神醫(yī)前來為你診脈,看能不能治好不孕之癥?!?br>
云初垂眸:“我大概是命中無子,夫君別費(fèi)這個力氣了?!?br>
也許是因?yàn)橹x景玉提到了孩子,這天夜晚,她夢里出現(xiàn)了兩個孩子。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都是四歲,粉雕玉琢,圍著她不停地喊娘親,那幸福感從夢中溢出來。
可是這幸福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兩個孩子突然不見了。
周邊籠罩的白霧變成了紅色的血霧。
“娘親,你為什么不要我們了!”
“娘親,我好想你,你快來接我們好不好!”
“娘親,這里好冷……”
哭聲在耳邊回蕩。
云初的心都要碎了:“孩子,你們在哪里,告訴娘,你們在哪里……”
兩個孩子的哭聲漸漸遠(yuǎn)去。
云初猛地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
她看向外頭,漆黑一片,這會才剛過了子夜。
這四年來,她從未夢見過死去的兩個孩子,可近來,這是第二次了。
上輩子活到三十多歲,還有什么看不開的呢,她該釋懷了,該學(xué)會去面對了,她該去和孩子們見一面了……
云初靠在床頭,枯坐到了天亮。
聽霜輕手輕腳進(jìn)來時(shí),見她坐穿戴整齊坐在床邊,嚇了一大跳:“夫人,您什么時(shí)候起來的,怎么不叫奴婢進(jìn)來伺候?”
她忙給云初梳頭。
坐在鏡子前,云初緩聲問道:“當(dāng)初我的那兩個孩子,是葬在了何處?”
聽霜的手一抖,梳子掉在了地上。
她連忙撿起來,輕聲道:“夫人,事情都過去了,您就別再想了,思慮多了傷身……”
“眼看清明要到了?!痹瞥醮桨旮∩闲θ?,“我想去見見孩子們,讓他們知道娘親長什么樣子,我也想和他們說說話……”
聽霜低頭道:“小少爺和小姐夭折后,是大人命人安葬的,具體葬在何處奴婢也不知?!?br>
云初心中有些難受。
孩子們?nèi)ナ篮螅y以面對,這些后事也不敢過問,如今要見孩子一面竟然都不知道該去哪里。
她這個母親實(shí)在是太不稱職了。
難怪孩子們會來夢里找她……
早上姨娘們請安結(jié)束后,云初直接去太太的院子里。
元氏以為她是為了昨夜的事而來,嘆氣道:“那賀氏跟了景玉有些年了,景玉也是念舊情才將她留在府里,她以后就是咱們謝府廟里的尼姑,生不出什么事,你就別放在心上了?!?br>
云初道:“母親,我是為了另一件事而來,四年前,我早產(chǎn)生下來的兩個孩子,不知葬在了什么地方?”
“你怎么問起四年前的事情來了?”見她眸子赤紅,元氏聲音軟和道,“我聽景玉說,皇后娘娘正在四處尋找一位治婦人病的神醫(yī),待得那神醫(yī)入京,景玉會想法子見一見,說不定就能把你的病治好了……”
云初聲音澀然:“母親,我只是想見一見夭折的孩子?!?br>
元氏嘆了一口氣:“按照規(guī)矩,沒有成年的孩子不得葬入祖墳,也不能立碑,太過重視會讓孩子難再投胎,景玉便讓賀氏帶著孩子遺體回了謝家老宅,找個地葬了,你若是想看孩子,就安排兩個下人去走一趟。”
云初抓緊了袖子。
她的孩子,竟然是賀氏親手安葬。
孩子們在夢里說好冷,是葬在了什么地方才會覺得冷?
她的心仿佛被刀子攪碎了,疼的厲害。
自責(zé)、懊惱、后悔……各種情緒在心里升騰起來。
走出元氏的院子,云初直接去了前院,讓人安排馬車,她要回一趟云家。
謝府在城南,而云府在靠近皇城的黃金地段,因?yàn)楦袅舜蟀雮€京城,云初回來的次數(shù)也不多。
而上輩子因?yàn)樗λ懒嗽聘舷乱话俣嗫谌耍厣貋砗?,她愧對家人,也一直沒想過回來……